天生我才

天生我才



我弟弟於聖誕節期間回港度假，他近年來差不多每年都回港，說希望多陪伴父母，讓我們很是安慰。弟弟雖然知道兩個外甥的問題，但畢竟少接觸，最初幾年看見SS和JJ的表現有點不知所措，甚至避開他們。今年大抵孩子們溝通能力好一點，他也比較接受了，跟JJ有幾句交談，還邀請我們一家去溫哥華玩。

SS和JJ先後證實患自閉症，我就想到遺傳的問題，不過我與外子的家族均無自閉症先例。可是我記起弟弟小時候的表現，極像現今醫學上確定為｢專注力不足過度活躍症｣（Attention-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，簡稱ADHD）的癥狀。他完全是｢坐不定｣的典型，注意力不集中、衝動；在家裡跳上跳下活脫脫一隻猴子，六歲以前就有好幾次跌倒手臂脫臼的經驗。然而那個年代我們都不知道ADHD這回事，更談不上有任何方法幫助弟弟。弟弟在學校裡不能安坐，以前的幼稚園要求不高，還可熬過；上了小學，由於過動、多言，很快就被標籤為頑劣，再加上專注力弱，學業也跟不上，留級兩次才勉強小學畢業。我比弟弟大三歲，以前常要替他補習，教他做功課、溫習，那時他很容易分心，又經常在做夢似的，我被氣得直跳卻無計可施。如今教導SS時看見他雲遊，總是憶起當日情景。

其實弟弟有他的才華，小時候因為靈活，運動方面的成績很不錯。還記得他四五歲時從電影上看到體操運動員翻跟斗，回家就自己試，竟讓他學會側手翻，後來可以連續做七八個側手翻而面不改容。他在美術上極有創意，無師自通的畫工很好。可惜以往香港的教育制度並不欣賞這些，除了少數有愛心的老師，大多數師長只會責備他｢不專心上課｣、｢不用心讀書｣，不相信他，甚至因為他的成績欠佳，也抹煞他在體育、美術上的表現。有時不讓他上體育課作為懲罰(本來過度活躍的孩子正需要機會宣洩精力)；曾有一次美術老師邀請他畫一幅畫參加校外比賽，竟被訓導主任質疑是姐姐代畫(我那時已上中學)，硬生生要他擦掉一部分再畫，結果他獲得優異獎(若非有擦痕，應該會有更高的名次)。這些都讓弟弟很氣憤，更加無心上學。

弟弟因為程度差，也有些自暴自棄，唸到初中無法再唸下去，選擇當學徒。其實他那時候的專注力改善了許多，據他說是因為迷上做模型，慢慢學會了專心。他工作浮沉了幾年後痛定思痛，要求去加拿大讀書。加拿大跟香港的教學方式很不同，盡管弟弟的底子很弱，也比許多同學年長，但老師們循循善誘，那幾年他終於找到學習的樂趣，然後咬緊牙根，努力不懈地克服了語言和數學上的不濟，最後完成了中學與文憑課程。後來還憑著自己出色的手藝，在加拿大找到工作，在當地安居樂業。

弟弟至今回憶起在香港讀書的經驗，仍心有餘悸。從他的個案我不禁想問：是他有問題？還是香港教育有問題？